当蒋介石在小岛上,手指捻着那份来自朝鲜战场的战报,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、迷茫,甚至是一丝荒谬的沉默。战报上那个番号——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军——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想不通,真的想不通,一支在他记忆里,在内战泥潭中被他,被他手下所有嫡系将领,都视为“熊包”的部队,怎么就能在朝鲜半岛那个冰天雪地里,把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,打得如此狼狈?
这支部队,他太熟悉了。它的前身,不就是那个来自云南的60军吗?一支彻头彻尾的“杂牌军”。他脑海里浮现出的,是那群面黄肌瘦、军容不整的士兵,是那些被克扣的军饷,是那些永远也等不来的补给。他记得,在国民党的军队序列里,这支部队的用途只有一个——炮灰。顶在最前面,去消耗敌人的子弹,运气好活下来,运气不好就地填了沟壑。惹得上峰不高兴了,连那点可怜的军饷都给你一笔勾销。这样的部队,士气?战斗力?早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。他甚至记得,这支部队起义投共之后,一度被派去湖北、河南开荒种地,像一群被解甲归田的农夫,彻底远离了战火。
可就是这样一支队伍?在朝鲜?把那个精明的美军将领李奇微,打得焦头烂额?
尤其是那则让整个台湾都为之震动的消息:“我50军以三个步兵连,全歼英军皇家重坦克营!”蒋介石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战报。英军的皇家重坦克营,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存在。而这支创造奇迹的部队,竟然就是他百般轻视的滇军60军。这滋味,真是五味杂陈。难道他真的看走眼了?这支部队,真的有那么不堪吗?
“滇军”这个名号,曾经是响当当的。而60军,更是“云南王”龙云的心头肉,是整个滇军的顶梁柱。只要把时间往前拨个十来年,在抗日战争那片烽火连天的土地上,这支部队打出过何等的威名。台儿庄,那个绞肉机一样的战场,60军的官兵们,用自己的血肉之躯,硬生生顶了27个昼夜,把日军最精锐的两个师团打得七零八落。就连冼星海,都曾被他们的英勇所感,为他们谱写过战歌。那是一支真正的雄狮。
可悲的是,雄狮的命运,随着它的主人龙云被蒋介石软禁,便急转直下。老蒋治军,亲疏有别,心里眼里只有他的黄埔系、浙江帮。像滇军这种地方部队,说得好听是协同作战,说得难听,就是个随时可以牺牲掉的工具。靠山一倒,60军就成了没娘的孩子,处处受排挤,时时被穿小鞋。等到曾泽生在1946年接任军长,他面对的,是一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军队。士兵们为了活下去,甚至要去抢老百姓的粮食,这让他们的声誉一落千丈。再加上在解放战场上屡战屡败,那个充满讥讽意味的外号——“六十熊”,就这么叫开了。
其实,曾泽生早就看透了国民党那套。他曾痛心疾首:“国民党内部腐败已深,军人经商、贪财,成了民族的祸害。”可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真正把他,把整个60军推向决裂的,是东北战场上那些让人心寒到骨子里的经历。
1946年,60军被一纸调令扔到了东北。一群云南子弟,水土不服,面对的又是战力强悍的东北民主联军,败仗一个接一个。有一次,部队被死死围住,曾泽生火烧眉毛地向杜聿明求援,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冷冰冰的一句:“3天后再去解围。”三天?三天后黄花菜都凉了!而近在咫尺,明明有能力救援的蒋介石嫡系新1军,就像看戏一样,纹丝不动,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自生自灭。那一刻,曾泽生心里什么都明白了。在国民党的军队里,他们永远都只是用来牺牲的棋子。
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一道丧尽天良的命令。1947年,东北“剿总”司令卫立煌,为了解吉林之围,竟然命令曾泽生,炸毁小丰满水电站。他想用滔天洪水,去淹没解放军。这已经不是打仗了,这是要制造一场民族灾难!曾泽生拍案而起,断然拒绝。电站保住了,但他也因此彻底得罪了蒋介石。心,在那一刻,彻底死了。
1948年,辽沈战役的炮声响彻天际,被围困在长春的60军,终于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。曾泽生和几个信得过的军官一商量,才发现人心思变早已是共识。他立刻派人与城外的解放军联系,表明了起义的意愿。中共中央的回应,迅速而温暖,没有丝毫的猜忌和提防:“欢迎第60军起义,起义军官一视同仁,妥善安置,待遇与解放军相同。”
有了这句话,曾泽生心里有了底。他对士兵们动员,说的不是什么大道理,而是最朴实的话:“你们都是家乡兄弟,我若不救你们脱险,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云南的父老乡亲?”话音一落,士兵们的心都被说中了。1948年11月29日,60军全体官兵,放下了武器,走出了长春,光荣地加入了人民的军队。
然而,故事并未就此一帆风顺。部队改编为解放军第50军,虽然也参加了解放鄂西和成都的战斗,但战争一结束,他们却被安排到了湖北,搞起了农业生产。这让50军上上下下,从军长到士兵,都觉得有点抬不起头。看看那些战功赫赫的兄弟部队,自己这支“起义部队”总感觉矮人一头。他们太需要一个机会了,一个能让他们在新的集体里抬头挺胸,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的机会。朝鲜战争的炮声,就是这个机会。曾泽生主动请缨,中央在慎重考虑后,批准了。
谁也没想到,他们入朝之路走得那么仓促。没地图、没翻译、后勤准备几乎为零,甚至连像样的战前动员都没有。在前两次战役里,他们的表现也确实平平,甚至因为兵力分散拖了友军的后腿,招来不少埋怨。压力,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在全军将士的心头。第三次战役,成了他们证明自己的最后机会,也是唯一的机会。
机会,在高阳来了。他们要面对的,是英军第29旅的王牌——皇家重坦克营。一群二战老兵,开着“百人队长”式坦克,配着105榴弹炮。而50军的战士们,手里捏着的,还是步枪、手榴弹和炸药包。
但他们忘了,这支部队,在台儿庄,就用血肉之躯对抗过钢铁。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经验,此刻被唤醒了。战斗一打响,战士们沿用“先打步兵,再炸坦克”的老战法,一个单兵,一个战斗小组,一次又一次地扑向那些钢铁巨兽。敌人的火焰喷射坦克喷出长长的火舌,无数战士瞬间就被烈焰吞噬,但后面的人没有一丝犹豫,踩着战友的身体继续往前冲。李光禄、顾洪、王长贵……一个个英雄的名字,在那一夜被点亮。
战斗结束后,曾泽生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:“我早就说过,我的部队还是能打的!”这一仗,149师的三个连,硬是用最简陋的武器,敲掉了英军31辆坦克、24辆汽车和1辆重型装甲车,把整个重坦克营打残了。被俘的英军营长柯尼斯,在战俘营里还像丢了魂一样,反复念叨:“教科书上从没说过,用手榴弹和炸药包能炸毁坦克!”
英国媒体把那片山谷称为“死谷”。50军,一战封神。“六十熊”的蔑称,被彻底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,取而代之的,是响亮的“五十雄”。
后来,毛主席在中南海亲自接见了曾泽生,握着他的手说:“你们在朝鲜战场打得蛮威风,战绩显赫。”1955年,曾泽生被授予中将军衔。并且,在主席的授意下,他一直保留着党外人士的身份。这或许正是我党“不拘一格降人才”的最好体现。
《悲惨世界》里有句话说得好:好的制度能让坏人变好,坏的制度能把好人变坏。60军的故事,就是这句话最生动的注脚。同样的一群士兵,在蒋介石手里,是任人宰割、毫无斗志的“六十熊”;而在共产党的领导下,却能脱胎换骨,成为朝鲜战场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“五十雄”。这足以说明,一支军队真正的脊梁,从来不在于武器有多精良,而在于它为谁而战,为何而战,在于它的领导者,是否把它的人当人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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